小某

【麟浩：灵魂哀歌】46

　　阳光正好，浮叶透光，蝉虫顺着逐渐入夏升温的天气开始喧闹。

　　霍雨浩提着行李箱下楼，唐舞麟正坐在车上等他，见人下来，贴心的帮他把行李箱半搬到后备箱。为了这一场“私奔”两人准备了半个月，画廊那边霍雨浩凭着去采风的由头请了长假，再加上他本就患有精神创伤，合作人也没为难他。唐舞麟也关了工作室，两人跑去车行买了一辆房车，计划自驾游环游十六省。

　　将最后一点行礼提上车，霍雨浩目光望向四方，忽然如同瞧见了什么，眼眸眯起。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“见到人了，我下去说说。”霍雨浩随意道，他故意没提自己见到了谁，只是唐舞麟听他的语气便也猜了出来。

　　“别去。”唐舞麟低沉道，伸手捏住霍雨浩手腕。

　　霍雨浩摇头，将他手松开：“有些话如果不说出来憋着也难受，你等等我，很快。”他开门下车，朝着拿到熟悉得到声音走去。

　　唐三远远的站在树下，他撑着拐杖，眼角满是皱纹。见霍雨浩走来，他心急的往后躲，撑着拐杖慌乱的要逃，忽然双腿无力，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，霍雨浩上前一步将他扶住，他摸着唐三的手掌，将手慢慢的放放在拐杖上。

　　“老师，小心。”霍雨浩轻声道，他没落的看了一眼唐三的拐杖：“两月没见，老师何时撑起了拐杖？”

　　唐三笑了一声：“人老了。”他摇了摇头，望向远处房车的位置：“你要准备去哪吗？”

　　“嗯，最近发生了太多，想要和舞麟出去走走。”霍雨浩回答道，他扶着唐三坐下，将拐杖放在一旁。

　　“是吗。”唐三点头，苍老浑浊的眸子满是不舍：“我听舞桐说，你得了创伤性精神障碍，总能看都一些奇怪的东西，精神疾病是最痛苦的病症。”他说着牵起霍雨浩手：“苦了你了。”

　　“不苦。”霍雨浩反手将他握住，岁月褪去，唐三那双手小而苍老，很轻易地就能包住。曾经这双手牵着霍雨浩，教他一笔一笔的画画，霍雨浩觉得没有比老师的手更能给他安全感的了，直到他遇到了舞麟，霍雨浩顿时五味杂陈：“有舞麟照顾我，我恢复的很好。”

　　唐三微微愣住，眼中闪过错愕和失望。他低下头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，只是握着霍雨浩的手良久没说话。

　　蝉鸣阵阵，风吹动树叶，浮光掠影。

　　霍雨浩抬头，风拂过发丝，他明媚的脸庞多了几分暖意：“我们要走了，老师。”

　　“嗯。”

　　“你有什么想要对舞麟说得吗？”

　　唐三抬起头，似乎没想到霍雨浩会这么直接了当问自己。谈起唐舞麟，唐三眼中浮起恨意，他扭过头愤愤道：“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，你也没必要来做我们两之间的说客！”

　　听到这霍雨浩面色依旧：“我本想说你和舞麟之间只父子，血浓于水，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斩断血脉的感情，可转念一下，我和自己的亲身父亲也是仇人，或许我是最没资格劝你们的人。”

　　“可是老师——”他轻声道，眼中光芒流转：“你和舞麟，和我的父亲终究是不一样的，你们之间从没有过真正的仇恨。”

　　唐三愤然起身站起，将拐杖戳的咚咚直响：“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，我宁愿当初没有这个孩子，若没有他，小舞也不会死！”唐三说着，似乎知道自己失态，他痛苦的抖了抖肩膀，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，又颤颤巍巍坐回位置上。

　　他弓起身子，苍老的身姿缩成一团，那有半点油画大师的风采：“二十五年了，你知道我这二十五年是怎么过来的嘛，一看到他就觉得恨他，可我又不能，我答应过小舞，我会让他好好长大，我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付出，我是个人，雨浩，我也有爱，我更有很！”

　　所有人都觉得他错了，他真的错了吗？他自问从不亏待那个孩子，除了感情，他什么都付出了，给了他一个家，良好的教育，他觉得自己从不亏欠他，为什么所有人都来指责他，他的女儿，他的儿子，还有他最寄予希望的学生！

　　“雨浩，你别说了，我是不会认他的，如今他想离开，我不拦着他，可是你。”唐唐三不舍的牵住霍雨浩的手，生怕他松开：“可是你，我不想你离开，你是我的学生。”

　　霍雨浩没有说话，他直到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。起身慢慢的蹲下在唐三脚边，如同雏鹰仰头看着为他展翅挡雨的老鹰一般敬仰，抚摸着唐三苍老的手：“我爱你，老师。”他嘴角扬起笑意，霍雨浩湛蓝色的眼眸荡起无边的温柔：“舞麟也很爱你。”

　　十六年前，长阳孤儿院中。

　　唐三将自己的画作售卖的钱用作慈善捐赠给孤儿院，院长因此邀请唐三来孤儿院参观。面对着这些为围在身边失去父母的孩子，唐三很是惋惜可怜，参观到一半，电话声响，他趁着接电话的理由暂时离开。

　　“爸，舞麟生病了。”电话那头传来唐舞桐焦急的声音，小姑娘十四岁已经比同龄人成熟许多，可此时面对着弟弟连日不退的高烧，还是显得那么的手足无措：“王姨这几天请假了，舞麟一直在发烧，爸爸，你能回来吗？”

　　一听到唐舞麟唐三不悦的皱起眉头：“弟弟生病了，你们现在在哪？”

　　“在医院。”唐舞桐哭着哀求道：“舞麟一直在喊你，爸爸你什么时候能回来？”

　　“乖，舞桐，爸爸现在很忙，暂时回不来，你要乖照顾好弟弟，你是姐姐，要当起做姐姐的责任。”几句嘱咐的话说完唐三挂了电话，他复杂的靠在栏杆上，满脑子都是唐舞麟，不知道为何当他听到那孩子生病的时候心中居然又一种快感，他居然觉得那孩子就这样死了多好。

　　仅仅只是一瞬间的恶念，让唐三心底一阵恶心。胃里面翻江倒海，他撑着柱子一阵干呕，一张纸递在他面前。唐三下意识的接过，正要道谢，他抬起头那刚才递纸的孩子已经匆匆的跑出老远，躲在柱子后面，警惕的看着自己。

　　“我不是坏人。”唐三说道。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孩子低声道，那双清澈的眼眸就这样细细的打量着他，那是唐三第一次见到霍雨浩，就被这个孩子所吸引住。或许是因为那份眼中的澄澈，又或许是后来这孩子谈起母亲时候的自责。

　　他忘了自己的妈妈？唐三心里面默念道，又想起了自己已经逝去的妻子，他摸着霍雨浩头顶的发丝：“别难受，孩子，我说过我会魔法，什么都可以画出来。”

　　“真的吗？”霍雨浩期盼道。

　　“真的。”唐三点头，他打量着霍雨浩，心底不知道为何又一种莫名的慰藉，那是在唐舞麟面前从未有过的感觉。他摸索霍雨浩柔软的发丝，阵阵的暖流从心口流淌，唐三裂开嘴角，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。他曾经在唐舞麟面前不曾有过的父爱，却很轻易的在这个孩子面前展露出来。

　　从那个时候起唐三就下定决心，他要收这个孩子为徒。

　　他抛弃了与自己有着血脉相融的孩子，把这份珍重感情给了给了另一个陌生的，仅有一面之缘的孩子，他在想，这样自己内心会不会好受一些？

　　过去的场景一闪而过，唐三害怕的抬头。

　　“老师，我和舞麟，都是你的孩子。”霍雨浩轻声道。

　　他蹲坐在唐三身旁，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满是天真，像是稚子一样，唐舞麟也曾用着同样的眼神看唐三，可是唐三却避而不见，他曾经斥责戴浩的无作为，其实唐三知道，他和戴浩没什么两样，他甚至比戴浩更加虚伪。无言的呆坐在那，直到霍雨浩慢慢的松开手，唐三受惊的往前摸索，却什么都没牵住，伸手间空空如也。

　　唐三撑着拐杖的手颤抖，斜阳下，泪水划过眼角。

　　霍雨浩回到车上，唐舞麟已经等候多时了，关上车门，霍雨浩眼角微红：“开车吧。”

　　唐舞麟抿着嘴唇，复杂的看了他一眼，默默的踩了油门。市区交通繁杂，一路走走停停，上了高速行驶了两个小时，终于在一个服务区停下。唐舞麟松开安全，霍雨浩靠在副驾驶，斜侧着头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。

　　让他在自己和唐三之间选择，让他很难受吧。唐舞麟想到，毕竟唐三是师兄的老师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，唐三或许对不起自己，可他从来没有对不起霍雨浩，他是真的把自己所有的心血寄托在师兄身上，如今自己既然带着师兄私奔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，师兄。”唐舞麟默念道，他凑近抚摸着霍雨浩脸颊，修长的睫毛颤动，霍雨浩睁开眼，静静的看着他。

　　“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，是我对不起你。”霍雨浩贴着他的手掌说道，垂下眼眸，那一抹化为笑意化为愁苦：“这么多年，其实是我夺走了老师对你的爱。”

　　“是呀。”唐舞麟无赖道，反手将霍雨浩脸颊捏住，软软糯糯的，唐舞麟就一直没想明白，明明是个男人为啥他师兄手感就摸着这么好：“所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烦死了，看起来情商不高，智商低下，我爸怎么就收你当做学生的，我当时还挺高兴的，原来他还有看走眼的时候。”

　　霍雨浩眼神赫然微妙起来，嘴角抽了两下。

　　“直到后来我和你接触了才发现......”

　　“发现什么？”霍雨浩接话道。

　　唐舞麟故作深沉的点头：“发现你真的就是笨蛋，没救了，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。”

　　听到这霍雨浩顿时气结，拍开唐舞麟的手，扭过头去干脆不看着人。

　　唐舞麟顿时笑了，将人拉过来禁锢在怀中：“师兄，你不就是笨蛋吗，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，他从来就没把我当过自己的孩子，何来抢这么说法？就算没有你，也会有其他人成为他的学生，什么张三李四，如今我宁愿那个人是是你。”

　　他抚摸着霍雨浩温柔的头发，笑意一点点融化在阳光里：“能在你无助的时候帮助你，教你画画，能够真心对你好。”唐舞麟轻呵一声：“他也算是做了件好事。”

　　阳光照在服务区，停车场满是人。行人从车窗前晃悠，左右张望着找自家的车。

　　“可是我不想。”霍雨浩低声道，他将头埋在唐舞麟怀中：“如果让我拥有这份感情的原因是因为老师厌恶你，那我宁愿没有，老师是你的父亲。”

　　那份感情原本也是你的。最后一句话，霍雨浩终究没有说出口，他枕着唐舞麟肩膀，闻到那股熟悉的如同阳光味道，内心就久久不能平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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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写这章的时候感觉感情挺复杂，唐三或许曾经也相对舞麟好，但是一看到这个孩子就会想起自己逝去的妻子，那种既恨又内疚的心理折磨了他很久，直到他遇到了霍雨浩，他在想既然这份感情无法给自己的孩子，那不如给其他可怜的孩子，这样或许会不会减少自己内心的那份愧疚？